作文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奢靡高贵的蓝于他才是最灿烂最温暖的金色的慰藉。
——题记
那时候我被寄养在老人家。
老人喜欢作画,湛蓝银蓝粉蓝晶蓝天蓝墨蓝,他总是用墨如泼,让散发着奢靡而高贵气息的各种蓝色尽情地蔓延,而我对于这段生活的唯一记忆便是弥散着霉腐气味的漫长雨季以及大片大片的蓝。
我见过梵高的向日葵,灿烂的金黄的花瓣肆意伸展开来,凝固成一种决绝的竭尽全力的姿态。可他的向日葵永远都是蓝色,他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说凡高的向日葵太过哀伤,他的向日葵才是真正的向日葵,他说他的家乡有很多这种向太阳膜拜的植物,可他总不明白为何如此美丽的植物却拥有那样颓败的色彩。
再次回到小镇是在几年后的一个清晨,我一个人冒着细雨走了很长的路去寻他,旧式砖墙,木质大门上爬满了青苔。听到声音,老人瘦削的突出的肩胛骨随着他回头的动作变得更加夸张,他眯着眼打量我许久,一副极力搜寻记忆的样子。
墙上,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绽放着,如同燃烧的生命一般,一直蔓延至世界的每一毫厘,烙刻在时光深处。它们竭力伸展着,撕裂成膜拜太阳的姿态,虔诚而又决绝;那是一片浓重深切的蓝,缓缓凝固成静默的海,波澜暗涌,高贵而又深沉。在幽微的晨光中,老人高耸的嶙峋的肩胛犹如一面迎风而立的风帆,被撑得鼓鼓的,缓缓前行。在这一片蓝色汪洋之中,他如一艘探梦的小船,前方是不见边际的幽蓝,他不知前方可有尽头,不知风暴何时来临,他的船身被常年雨季腐蚀了原本的模样,他的风帆补丁叠过补丁,像饱受风霜的树的躯干。
那是多么深沉忧郁的蓝色的海啊,在那里,老人一直做着他金色的梦。一直……
一直到低沉厚重的唢呐声划破这辉煌的近乎凄凉的梦境。
云层压得很低,雨细细密密地落着,宛若连接了天地众生。地平线深处,那一道几不可寻的幽蓝也病恹恹的。有人将纸钱洒向雨幕,白色的小纸片只打了几个简单的圈儿,就贴在地面上,三三两两送葬的村民穿行于漫山遍野的向日葵花海中,璀璨的金色又一次蔓延开来,如被打翻的颜料伸展到远山。我看着老人的画像,我又一次看见那面风帆,在深沉的海洋中踽踽独行。
唢呐声陡然拔高,在低沉的鼓乐声中显得分外激昂,如同要冲破所有枷锁直冲云霄。他的眼中有一抹几不可寻的蓝色,我极目望去,那是花海与天交汇的地方,缓缓衍生出一抹蓝色,迅速绽放,蔓延,连成一片蓝色花海。天渐渐放晴。
唢呐声与那蓝紧紧纠缠在一起,缓缓地飘向天边。
我笑了,这忧郁深沉的蓝,定会在他的世界里汩汩流淌成一条金灿如阳的暖流。
没有人知道,老人是第三色盲,黄蓝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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