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依稀还记得那一头灰白的发丝，棕色的羊毛大衣，黑色的棉手套，漫天飞舞的大雪，还有漫过脚踝的积雪。

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的十岁生日，也是那一年的除夕夜。那天下了很大的雪，灰色的云遮住了清亮的天，只留下一抹斜阳不痛不痒地泻下来，筛泻在身上却有一丝暖意。窗外，光秃秃的树儿弯了腰，风在呼啸，似是卷着万千沙石敲打着窗户，阵阵如猛兽抓挠玻璃的声音入耳，扰得人无法安宁。我们围坐在餐桌旁，屋子里很暖，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蛋糕，我趴在窗边，努力透过层层白雪，希望能看到有个人拎着我的蛋糕走进我的视野。

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蛋糕店打来的，我蹦跳着去接，满心欢喜。可电话那头却说，由于天气原因，无法派送蛋糕，明天再送来。

还没等我哭出声，爷爷便怒道：“什么态度嘛！明天再送有什么用！”爷爷是个急性子，等了这么久已经让他耐心全失了，这一导火线一下子就让他爆发了。滚烫的泪在我眼中打转，爷爷这一吼，吓得我把哭声咽了回去。“好了，消消气。”奶奶在一旁安抚着，妈妈给爷爷倒了一杯水。爷爷一拍桌子，另一头的花瓶晃了晃，爷爷拽起挂在椅子上的棕色羊毛大衣，套上黑色的棉手套，理了理那一头银丝。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砰”地一声巨响惊地一抖，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爸爸追了出去，许久才缓过神来。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我只依稀记得，爷爷说：“我去给你拿蛋糕。”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一个严厉，不苟言笑的人。小时候，因为吃饭时，左手没有端着碗，被爷爷用筷子抽了胳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印子，那几天一动左胳膊就无比痛。让我一度认为爷爷不喜欢我，所以那时候很怕爷爷。

我推开窗，任由寒风拍打在脸上，一阵阵的刺痛。我看见爷爷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抬起脚，重重地踩进厚厚的积雪里，深深地陷了进去，在他身后有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但很快就被风雪覆盖。那一头银丝在寒风呼啸的夜中格外刺眼，爷爷身形晃了晃，脚下一滑，重重地向后倒去，我心口一紧。幸好爷爷被赶来的爸爸扶住了。“爷爷！”我大喊，却吃进了一嘴冰凉的雪，我的声音也被淹没在狂风中。才一会儿，爷爷的眉间就积上了一层薄雪，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不怎么灵便了，他们走得很慢，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我把头探出窗外，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愈行愈远……直到只剩下两串长长的脚印。那一刻，我真的感动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喘着气，眉间、睫毛、头发上都布满了白色的雪花，是那么刺眼。毫无察觉，温热的泪已顺着脸颊滚下，重重地打在桌上，晕开了一道边。

我已经不记得蛋糕的样子了，但却铭记着它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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