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记忆深处的花朵

杜鹃花谢了，连那一片片翠绿的叶儿也渐渐枯萎。我使出浑身解数仍于事无补——它终于只剩下那副瘦弱的枝干，那具令人心寒的尸。听说扦插的两株植物，母体死后，子株也会随之而去，即使它们相距千里。挂着还未被风干的泪珠，我仰望北方的天空。

你的杜鹃也枯萎了吗？

一

我们的相识，似乎是上一世的事，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你已经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的朋友了。很多个下午，你总是蹦蹦跳跳着来找我，额上有些微薄汗，变魔术一般从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你也曾狠狠地在我手臂上留下一圈泛白的牙印，然后在一小时之内向我道歉。

那天的天空很蓝，你神秘地拉着我到小楼后的那块向阳的土地上，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那株瘦弱得让人心疼的杜鹃。那是你花两块钱从集市上买来的。两块钱，对于那时小小的我们来说是一笔巨款。你说那是那个大叔卖剩下的，要拿去丢掉，你于心不忍。

载好后，我们一起蹲在那株弱得似乎一碰就会碎掉的植物旁，稀稀拉拉的叶子上的几粒水珠被温暖的阳光映得闪亮。

你说：“这是我们共同的财富哦，一定要好好保护它！”我看着你，你的眼睛里闪烁着亮亮的光芒，几缕未束好的发丝落在耳旁。

我轻轻地笑了。

二

杜鹃花开了，粉红粉红的，一小朵一小朵地散布在枝丛中。翠绿色的叶子茂密地簇拥着，山风让它们覆上一层暗色的灰尘。

你端来水，擦拭着每一片叶儿，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宛若以为慈母在照料熟睡中的宝贝。可是你仍旧伤到了它。杜鹃的一束枝断了，一律树皮让它没有垂落，悬在空中，伤心地摇摆着。你难过得眼眶都红了，不断埋怨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想说：“一根枝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可是看你那认真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把纸条和主干相接的树皮割断，模仿爷爷扦插那样把纸条削出个斜口，插在地上。

我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放心吧！以我的技术，保证能活的！”

你挂着泪笑了，我的心却微微地抽疼难过起来。

没想到那枝杜鹃真的活了！第二年春风又起的时候，一片嫩绿的叶儿怯生生地从那跟被认定已经死亡的枯枝中冒了出来，在微寒的风中柔弱地颤动。

你高兴得跳了起来，嚷嚷着说你要把它养得像白杨树一样壮。

三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起走过小学，走过初中，再一起步入大学，可是，一起逐梦的路上你却提前离开了。因为你的家庭，你转学向北了。

直到你离开的那天，我都不认为我们会分开。甚至在你背着大大的书包来向我告别时，我还嘿嘿笑着说：“啊，你终于滚蛋了！”我以为你又是在捉弄我。

可是后来你再也没来找我去看杜鹃了。我终于接受了你离开的事实。匆匆跑到小楼后，那里没有了你的身影，也没有的你的杜鹃。地上有挖过的痕迹，我猜想它一定是跟着你去北方看雪了，留下另一株孤零零地默默伫立。

四

你来信了，信中，你说你的杜鹃因为受不了北方的气候死了。泪水错愕地跌落在信纸上。你又说，你在为某某大学奋斗，一是因为那所大学确实很好，而是因为它是我们共同的梦。

泪眼朦胧中，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布满小黑字的信纸，飘向了那块总是洒满阳光的土地，若隐若现地，有两个小女孩的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

那里已经没有我们的杜鹃了——它移进了我的心底，在记忆深处，开着粉红粉红的花朵——那是我们永不灭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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