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
夏日的午后,热浪般的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大片大片的珍珠梅开在街道旁,看不清她的枝叶花朵,只见得珍珠梅如水墨写意般的身姿。浓淡深浅的墨色上,一簇簇皎白,如盛夏飞雪,絮絮的,轻轻地缀在墨枝间。
在这样一片白花丛里,有一间老屋,仿佛经过无情岁月的冲刷而存留。裂痕爬上了雕花的门窗,暗红色的砖瓦支起了这间屋子,仿佛稍有不慎就可以让它塌陷。可是我看着它,却仿佛看到了时间沧桑,云卷云舒,有一种深沉的古韵之美,一种上世纪酿造的陈酒淳淳般的美。它包含着一个世纪的创伤。雨天经过它,它青青而飞翘的房檐滴着水,打落在一旁的珍珠梅丛,我总是会在老屋对面的长椅上,坐上一个下午,在心里想着,这一个家族的兴衰没落。
老屋的主人是一位七十上下的老奶奶,经常会看到她提着一个浅蓝色的小水壶给珍珠梅浇水。满头的银丝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一双眼睛像是一潭幽幽的水,山巘般的皱纹停留在她的脸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博学又沉稳。
一如既往,我坐在那长椅上,听着阳光透过细细叶缝倾流而下的微小音韵,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进了那间屋子,屋子和长椅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过三四米,我可以清楚的知道屋内的情况。
那个妇人进去后,老奶奶明显地怔了怔,她笑着:“也只有你们还会想起我呢。”语气自嘲带着不为人知的落寞。那妇人慌了神,坐在了老奶奶的对面,把她有点粗糙的手托起,将自己的手覆上,“不会的,开心点,这个地方好,清静。我和欣儿也常来,老头子看你开心也会知晓的。”欣儿应该是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吧?我凭着自己并不熟悉的方言认识听了个大概。“欣儿。”那妇人唤道一旁站着的女孩立刻欣喜地上前,欢喜之色溢于言表,泥鳅般地钻进了老奶奶的怀里。甜甜糯糯的声音仿佛能把人的心软成一汪水:“奶奶,不要不开心哦,要多笑笑,奶奶笑起来,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呢。”女孩边说还边用自己短短,白如玉藕的小胳膊在空中抡了一圈,琉璃般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偷偷观察着老奶奶的神色,那认真的语气,生怕别人不相信她一样。
孩子的心是最为纯洁无暇的,他们不会因为事物表面的美丑,去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女孩的一席话把老奶奶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揉着小女孩满头乌丝的脑袋,带着点点笑意:“欣儿乖,奶奶没有不开心,欣儿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嗯。”小女孩应着,用自己的脸去蹭老奶奶沟壑似的凹凸不平的脸庞,猫儿一般。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老奶奶眼角有点晶莹在闪动。那时的我不懂事理,不明白那泪水的意义。如今,我懂了,那泪,包含着一位孤寡老人对阔别已久的温暖的眷恋和无措,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悦?是一种怎样的情怀?我懂了,从老奶奶的眼里,我读到了害怕温暖再次离自己远去的无措,小女孩对她来说,像是长年生活于黑暗中的人在某一天看到了那线光亮,是渴望那光的源头,却又害怕一触即失的彷徨。那样的心惊摇曳,又是浓似血液的,我不知道亲情对老人来说代表着什么,但是,我知道,在老人心中,多了一份足以和亲情媲美的感情——那是来自于女孩的温暖。
她们在屋里聊了一下午,我在屋外长椅上坐了一下午。直到听到了屋内锅碗瓢盆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我回过神,看着天边如血晚霞,浸在一阵香气之中,仔细聆听着香气的语言。清冷幽静,不浓,却弥漫不散,不烈,亦沁人心脾,珍珠梅如水墨写意般的身姿,倾泻在浓淡相宜的墨色上,一簇簇皎洁,似夕下飞雪,似雪花飘絮,似东珠细润。对珍珠梅的感情,由爱而沉浸。迷恋她的清洌幽芳,迷恋她的清芳委婉,迷恋她的寒瘠可生,迷恋她的盛夏不眠,迷恋她丛中的那座老屋。源起,只因老奶奶和女孩之间那流动着的美妙韵律。夕阳辉映下的那丛珍珠梅,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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