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郑重地端着瓦盆，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微风吹过，头上的孝带飘动，在我眼前时隐时现。

终于走到那一个路口，队伍停下来，司仪说了很多话，恍恍惚惚中，我却一个也没记住，只听见最后他说让我摔盆。我慢慢举起盆来，面向秦镇的方向，狠狠落下。随着“哐”的一声，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仿佛与奶奶有关的一切都随之而去了。

就在这个路口，奶奶耐心哄着三岁的我。我撇着嘴，不情愿地一点点向前挪步，奶奶于是停下来，一手拉着我的小自行车，一手牵着我，慢慢蹲在我眼前，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粗糙，松弛的手摩擦着我的脸颊，柔声说：“我们一会儿去坐摇摇车好不好？”我这才表示满意地跟着她走。

到了菜场，她总会和摊主寒暄几句，再顺便骄傲地向人家夸我。然后从扁扁的钱包中拿出一枚硬币，让我坐一坐门口的摇摇车。这时，她就拿个板凳坐在旁边，掏出那把大大的蒲扇，悠闲地扇着风，慈祥地笑着看着我。

就在这个路口，奶奶默默保护着六岁的我。上下学时，走到路口，停下来等红绿灯时，她总要和我交换一下位置。我不解其意，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她每次都站在了车来的那一边，为的就是保护我！

天很热，我站在路旁不想动。“怎么啦？看把我娃热的！奶奶待会去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她的眼中满是怜惜，仿佛觉得在这夏日让我受了热，是她的不对，连语气中都带了几分小心。我却顺势提出要买一个巧克力味的，奶奶连声答应。她拍了拍我的头，拉着我向前走。

就在这个路口，我曾看到一地碎渣，问奶奶那是什么？她给我说是葬俗，瓦盆摔得越碎越好，去世的人就方便带去阴间了。而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执行着这个习俗。

盆已摔，人已逝，景不复，情却长。我忽然想到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能重来，我又怎会还要奶奶讨好才答应陪她出去呢？

我站在这路口，眼前泛起一片水雾。

下一篇：二十年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