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中，男孩再一次爬上了树梢。

“下来吧！”爷爷无可奈何地喊，然后，身回屋，仿佛那声喊是他的工作。

男孩依旧在树上。

村里酝酿着什么，人人脸上挂着笑，忙进忙出，却一句话也不说，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连树上的鸟儿也不再叫唤，抿紧了翅膀立在水磨坊上。

男孩继续蹲在树上，不为村里的异样所动。

树在村口，正对着一条马路。马路是水泥修的，男孩看不见马路的尽头。他一点也不喜欢马路，也不喜欢水泥，水泥太硬，男孩躺上去过，一点也没有自家的茅草屋顶舒服，他想。当然，他不喜欢马路是因为马路抢走了爸妈。

男孩知道村里的异样，他也清楚这异样到底是什么，毕竟要过年了嘛。过年，也就意味着爸妈要回家。他们会带回钱和水果，上次是两个橘子，他贪口吃了一个半，还有半个风干了。要知道，冬天这里是很冷的，风特别大，男孩却不怕冷，有树枝替他挡着呢。

守了一个星期，马路上还是一只铁牛也没有。男孩管汽车叫铁牛，认为它没有自家的牛好，男孩今天有点没耐心，等了一个小时就下来了，他突然想躺在水泥马路上。

他刚一躺上去，就听到了一种突突的声音。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这是铁牛特有的声音。渐渐地，突突声越来越响，直到不用趴在地上也能听到时，他便看见了那冒着烟的拖拉机。男孩兴奋地飞奔过去，他突然觉得那声音是他所深藏在心中的，搅得他的心也突突地急跳起来。

拖拉机上坐满了人，全是这个村的人，他们看见男孩，脸色突然暗了下来，交给他一封信。

“华娃，外面工作难找，车钱贵，我和你妈商量了下，不回来过年了，过年加班多挣点钱，给你买新衣服新书包。捎来的橘子慢慢吃，钱记得给爷爷。家里就指望你了，你要好好读书。”

男孩觉得这封信像一个气场一样，源源不断地发出力量，要把他推倒。他把这封充满皱痕的信反复看了几十遍，又把信对着阳光看，仿佛要找出什么隐藏的内容。他一个人坐在马路上，看着热闹的村子，鞭炮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他脸上的生机没有了，像一张白得没有血丝的纸。他一整天都站在那里，喃喃地念着那些内容，已经打湿的纸被他举起，他发抖的手抚摸着上面的文字，竭力想嗅出父母的味道。他的鼻翼翕动着，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脸、四肢，说过的话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布，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焦躁像魔鬼一样缠着他，男孩突然嚎叫起来，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向马路尽头跑去，一头栽进了河里。

第二年，男孩的父母在一老一少的坟前烧了成堆的纸钱。村里人已不再记得他们，母亲流着泪说。

“等着，啥都能过去的。”父亲喃喃说着，又向火里扔了一把纸钱。

（指导老师：王文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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