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古怪的清苦味四散，一道瘦弱的身影缩在柜台前的一角，我敲敲桌子，唤了唤在暮色中沉默的他。

这家药房是他父亲的，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因为几乎没什么人照顾，他便从小到大都是这幅病恹恹的样子。远近的孩子都知道他没什么脾气，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气泡一般一戳就炸的性格，而是软绵绵的，捶一拳都激不起什么浪花。因此寻常也没有什么朋友，学余时间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药柜后面发呆或者看书，与满房药味相伴。

后来几年，课业不比头几年那般轻松，我去药房取药，便不常见到他了。偶尔能见到他几次，也是捧着课本十分入迷地看，经常会唤人人不理，必须要多喊几声才能有回应。其他孩子每次见到他这样，总觉得他是瞧不起人，更疏远他了，甚至多次故意捉弄他，他也只是默默承受了。

有一次我去帮家里人拿药，其他几个孩子便主动要跟着去。他依旧不待见人，大家便忍不住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奚落，把这件微小的事拼命扩大。他也没想争辩，想息事宁人地道了两句歉，找好药材，用纸包好送到我手里。那几个孩子却还不打算放过他，甚至开始提出了以后不允许他看书这种无理的要求。

那些孩子们确实还很小，没有明确的是非意识，也许是多年惯性使然，他也没有立刻去找大人帮忙，而是在原地认认真真地道起了歉，矮矮的身子缩起来，低下去。这样闹了十来分钟，他们可能是看没意思了，便又虚张声势了两句，从药房溜走了。我立在那里，看着他又挺直身子坐了回去重新看书的样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便攥着那包药跟着离开了。

回到家后，突然发现那天用来买药的钱没有给他，于是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还回去，却不知如何面对他，还钱的事便拖了很久。大概过去了两个月，他和他的父亲搬去了城里常住，药店也被出租给了别家，药柜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我也没有办法将当时迟到的买药钱归还了。

遗憾，从未缺席，但遗憾并不在于那迟到的买药钱，而在于没有宣之于口的道歉。或许什么时候再与他相识，我能再看见那个瘦弱的、缩在药柜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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