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生命初始季节，仔细观看新叶，会发现许多树木花草的嫩芽多少会带一些红色、紫色等，这是因为植物体内含有一种叫花青素的物质，在叶绿素产生之前，花青素把新芽染成红色、紫色，直到叶绿素大量产生，使草木呈现一片葱绿为止。到了秋天，叶绿素因为气温下降而渐渐分解，本色得以再显露出来，花青素以生的方式再次表现死。春去秋来，红绿，绿红，这就是生死轮回的本质。

“红白喜事”的文化内涵，我可是进入暮年之后才彻悟的。我所生所长的闽南，喜庆挂红，吃卤面，丧事也挂红，也吃卤面。生是红，红是喜事，容易理解；死是白，白是喜事，我则迷惑了大半生。

闽南习俗里，有一种说法，叫做“要借人家死，也不借人家生”，就是说自家的房子，可以借他人居住而老死，但不可借他人居住而分娩；还有一种说法，乐于奔丧，也不去参加婚宴，尤其不在新娘入门的那一刻与新娘照面，新娘入门将孕育生产，撞见新娘就是撞见生。上述两种说法都指向同一心理，契合了庄子的“悦死恶生”说。生意味死，死意味生，“恶生”其实就是畏惧死，“悦死”其实就是肯定生

“悦死”也好，“恶生”也罢，交集在“道”，即自然的规律。遵循自然之“道”，婴儿落地时，我们不必立论“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也不必立论“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我们不必对“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口诛笔伐。

于是一切如“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一样真实，我们不自欺欺人，更不欺人自欺。顺应季节的更迭，一切如春季包孕秋季，如秋季包孕春季。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要看见秋天接踵而至，秋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要听见春天的脚步声。我必须明白上述文字老朽而深奥，只能对年迈而言，但我还是要将这老朽赠送给年轻的朋友：死先于生跑在你的前面了，而且越跑越快，于是存活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无力，你无法追求生的长度，只有宽度和厚度才是真正的追求。

花青素决定你的生和死，叶绿素才是你生的唯一。你必须珍惜每一缕阳光，充分进行光合作用，以一碧千里覆盖生的季节，以翠色欲流迎接死的季节。

下一篇：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