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站在阴雨中的大街上，凝望着那家面包店，我的脑海里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场景：那是一个可怕的日子，一个寒酸的小乞丐遇到最严峻的考验……

那一次，一连下了好几天雨。街上又冷又滑，凄凉的寒雾沉沉。到处都是泥泞——黏稠的、令人倍感厌恶的泥泞——万物都被细雨和浓雾笼罩起来。也就在这时，我远远地望见了一个小乞丐从远处拖着沉重的步子挨过来。那可怜的小乞丐，一身破旧的衣衫被淋得湿透了，那顶破帽子上的古怪图案显得越发古怪，脚下那双穿烂了的鞋子湿淋淋的，直淌水。她饥寒交迫，疲惫不堪，面容憔悴，时不时引得从她身旁路过的好心人突然生起了恻隐之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但她目不斜视，大概没有发觉。她顽强地硬挺着。泥水“吱吱”地直往她的破鞋里钻，呼呼寒风似乎马上就要卷走她身上的薄外衣。

她走过我身边时，我听见她边走还边自言自语：“要是我身上穿的是干燥的衣服，要是我脚上穿的是厚厚的羊毛袜、结实的好鞋子，大衣又长又厚，还打着大雨伞，要是——要是，我刚走近面包店时，就捡到了一些没主的钱。要是真的捡到了，我就跑进店里，买几个热腾腾的小面包，一口气全吃下去。”

在这世界上，有时会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这大概是我见到过的最巧的事了。

这稀奇古怪的事当然被小乞丐给撞了个正着。

因为要选路，眼睛得看着脚下，留神别踩到泥浆。就在她低头刚走进人行道时，看到路沟旁边五元钱——那沾了不少泥水的钱在寒风中轻轻鼓动着，似乎在诱惑着她。

眨眼间那五元钱就到了她那冷冰冰的、冻得又红又紫的小手中。

“哦，”她喘着粗气，“真的！这是真的！”

你说这巧不巧：接着她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店。居然是家面包店！只见一位壮壮实实、快快活活、脸蛋红扑扑的慈祥的老板娘正端着一盘刚烤出来的小面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往柜橱里放。那些面包又大又松，亮光闪闪，上面还嵌着一粒粒葡萄干。

那小乞丐好像高兴地要昏过去了。

她捧着那宝贵的五元钱，一条湿腿已经踩在了面包店的台阶上。但就在这时她抬头一看，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我正疑惑着呢，忽然发现她身边有一个小家伙，境况比那个小乞丐还要惨——哪里还有人样，简直就是一团破布，里面露出一双满是污泥、冻得通红、瘦小的光脚。那小家伙一定也想把脚也藏进去，可惜布太短了。破布团上面是个脑袋，头发乱蓬蓬的，脏脸上凹陷的大眼睛里流露出饥饿的神色。

我就站在远远的角落里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们。

那小乞丐进面包店买了五六个面包。出来时，那个小叫花子还蜷缩着身子待在台阶的一角。她的样子真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哦，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面包。

只见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马上就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面包放到对方裹着破布的膝盖上。

那孩子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她，像是想不到有这样的好事让她给碰着了，令她又惊又怕。接着她一把抓过面包往嘴里塞，饿狼似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接着，她又掏出三个面包，递给了那孩子。

那可怜的小家伙急不可耐地吃着、吃着，我想她的吞咽声一定嘶哑而吓人。

她的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面包了。不是她不想吃，六个让她全吃她肯定也能吃得下——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但她还是把五个面包都给了那小家伙。

她到了街对面，看到那孩子两只手各拿着一个面包，刚咬了一口，停下来，朝她望去。她轻轻点点头，那孩子又继续盯了一会儿，接着，那长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的脑袋晃了一下，大概就算是回礼，直到看不见她才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我才发觉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我继续站了一段时间，凝望着那家面包店，凝望着那小乞丐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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