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卖菜的那段日子，我还在上幼儿园。活蹦乱跳的我总是喜欢和爸爸在一起。还握不住个西红柿的小手，被他那如松树皮般粗糙厚实的大手暖暖的握着，然后唱着歌，七歪八扭的跑着。我可是脚踏风火轮的哪吒，爸爸怎么跑得过我？每次跑得气喘吁吁，我张大着嘴，小狗般灵敏的鼻子就会闻到一股清爽的气味——青菜味儿，芹菜味儿，韭菜味儿，黄瓜味儿，丝瓜味儿，番茄味儿，对，就是这么混和着，流入鼻窦。爸爸，你的手是一朵美丽的花呀，飘着悠悠的香气，指不定哪天，就会有蜜蜂停在手上，嗡嗡地采蜜呢！

但我最不喜欢上幼儿园。那没意思，眼睛要盯着书，连眼皮都难得眨一次；手要叠在胸前放好，举起来不能超过头顶；背要挺直，像用两块木板夹着的一样；屁股不能动，要钉在凳上：这对于全身每一缕筋肉都想跳动的我是莫大的折磨呀！从老师们那厚厚的眼镜片里射出的严厉的目光，该是用火烘烤过的，用铁锤锤打过的吧！哦，还有那最可怕的——作业！满满一页的空方格纸，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只有那怪怪的和大蒜一样味道的铅笔味儿，火辣辣似花椒味的老师的呵斥，从幼儿园的记忆池塘中冒出水泡。所以每当爸爸把我从被窝里强行拉出来，抱着我穿好衣服，再把我按到那辆没铃儿的自行车后座上时，哭声如雨，一个劲儿的往下落。爸爸跨上车，一路吆喝声不断，一路哭声不绝。

可要是爸爸能让我去吃碗牛肉面，嘿嘿，一切就好办了。但须申明，我可不是贪吃鬼，一碗牛肉面只能让我上一天的幼儿园哦！

“来一碗二两牛肉面！”爸爸一进店门就喊道。

“来喽，一碗二两牛肉面！”店小二应答，又向里面的师傅喊着，顺手端来一碗红油，热情介绍，“这红油，自制辣椒油，加上当天拍碎的大蒜、辣椒、花椒等佐料搅拌而成，吃面的时候挑一筷子，那才香呢！”

我迫不及待地坐上了，爸爸坐在对面，不住地给店小二点头。我看穿戴白色衣帽的面师傅揉着面团，手臂拉长，面条变细，手抖面舞，灵动轻巧，待面如皮筋，便放入锅中，煮上片刻，浓香如水流淌、如气氤氲之时，打捞上来，盛入碗中，面白如纸，持一大勺，浇上汤汁，撒下主料，满满一大碗就放在桌上了。倒入红油，抓筷便吃，一入口中，味重不腻，爽滑麻烫，滋润化渣，汤味诨香，唏唏溜溜，不愿驻筷。

“香不香？”爸爸抚摸着我的头。

那股清香混着浓重的面香如月光轻轻地揉着我的鼻翼，心中欢快的气球逐渐膨胀，仿佛要爆炸了，一种温暖舒畅的感觉在空气中漾起层层涟漪：“香啊——”

“爸，你也吃！”

“不用，看着你吃，我心中有味！”

我点点头。又夹起一筷子，看见面汤里卧着个白嫩的荷包蛋，知道这是爸爸特地吩咐店主加的。我夸张的张大了嘴，狠狠地咬下去，鸡蛋黄冒着热气流了出来。浓浓的味啊——

“哎，真不知你这白肚皮有多大松紧！”

后来，听妈妈唠叨，说爸爸嗜好牛肉面。我回老家上学后，爸爸总去吃面，说那里的面条很有味。

201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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